京剧头饰绘画 中和之美——常铁钧先生戏画的审美追求

中和之美——常铁钧先生戏画的审美追求

文 | 王九成

在中国漫画界，喜欢戏曲的大有人在。叶浅予、张光宇、廖冰兄、丁聪等大师都留下了与戏曲有关的作品。但专注戏曲绘画的几位大家可谓各有气派，各具光景。韩羽先生的戏画借戏还魂，造型土极生洋，水墨淋漓，意蕴深厚；马得先生专画昆曲，造型潇洒，笔精墨妙；李滨声先生的戏画笔法简约，一招一式，准确生动……常铁钧先生的戏画在学习前辈艺术的基础上，守正创新，独树一帜。

认识常铁钧先生是在1987年6月，在我读大学时举办的“王九成漫画展”开幕式上。那时常先生已是漫画名家京剧头饰绘画，他和华君武、王乐天、毕克官、毛铭三等先生前来捧场。后来，我被分配到中国戏曲学院任教，因为离光明日报社比较近，所以常去报社美术部找常先生请教。一来二去，我们熟悉了，我也熟悉了常先生创作的一幅幅的“老戏新画”，了解了他对戏曲艺术的热爱。

1993年，常先生的一组老戏新画荣获了中国漫画最高奖——“金猴奖”。老戏新画是借古喻今，用戏曲的壳儿装现代的事儿京剧头饰绘画，用比喻、穿越、移植等手法，进行歌颂或讽刺。《借东风》（2010年）歌颂当代科技进步，周瑜从电脑网上查到了将有东风，弄懵了诸葛亮。《爹爹：这河下生意不做也罢……》（1983年）讽刺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对农业专业户的勒索敲诈；《荒山泪》讽刺乱砍滥伐、破坏生态环境……

2000年，常铁钧先生从光明日报社退休，他对戏曲更加痴迷了。戏画到底如何画？这个问题不断萦绕在常先生的脑海中。这时他开始把思考践行于创作，他的创作思路开始从重视漫画创作手法（点子）向戏画本身进行转变。如：不再让现代人和物进入画面；艺术技法更多地注重国画元素；人物造型方面更多考虑形式美……经过十多年的静心探索，常铁钧先生的戏画面貌一新，令人瞩目。

纵观常老师的戏画，用“中和之美”这四个字概括最为合适。

京剧的美学精神是中和之美。中和之美要求多种审美元素达到和谐统一，中和适度。梅兰芳大师展现的就是中和之美。画京剧题材的常铁钧先生是与京剧艺术的美学精神一脉相承的。

《挑滑车》（京剧传统剧目，长靠武生戏，故事取材于《说岳全传》第三十九回）

芦花荡（即《三气周瑜》之〈荆州城——芦花荡〉，京剧剧目）

形与神的中和

戏曲绘画有一个特殊的审美要求，就是要得到戏曲人的认可。京剧从形成至今两百余年，在唱念做打、服装化妆道具等方面，形成了严格的程式化规制。戏曲讲究“宁穿破，不穿错”，如果一知半解就动笔，肯定闹笑话。形要准确，就要熟悉戏。常铁钧先生从年少时就喜欢戏曲，1958年与父亲粉墨登场，合演过京剧《群英会》“密报军情”一折。常铁钧先生总说自己画不了快画儿，因为每次创作他都仔细推敲，对戏中人物的本来面貌加以提炼概括，力求精准地展现京剧艺术。

墙头马上（元代白朴创作杂剧）

造型还要传神。常铁钧先生用简练的笔触表现了舞台上演员一霎那的身姿与神态。戏曲讲究“一人之戏在于脸，一脸之戏在于眼”，常先生作品中的戏曲人物，脸上有戏，眼睛传神。如《林冲》，画中有戏，戏中有神。让人从常先生戏画中凄冷的松树，看到了大雪飘扑人面；从飘起的斗篷，感到了朔风阵阵透骨寒，听到了林冲那满怀激奋的三问：“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？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？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？”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讲：“传神写照，正在阿堵中。”画中林冲，低眉眯眼，慨叹：“天啊，天，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？！”画面静中有动，有一种写意的雕塑美。

装饰性与写意性的中和

常铁钧先生毕业于北京工艺美术学校装潢专业，他的戏画，豪放处泼墨略写，精微处仔细勾勒，慢慢渲染，在水墨世界中保留着一股中国艺术的装饰美，泼墨的彩裤，与绘制精美华丽的凤冠霞帔、锦衣蟒袍完美中和。如《三顾茅庐》四个人物服装图案的装饰性与松树、石草的写意性达到了中和。《回荆州》中，美丽群山的大写意与刘备、孙尚香、赵云装饰性服装的结合，处理得当。《群英会》周瑜和蒋干面部的写意与服装、桌案图纹装饰性的中和，相得益彰。《百花赠剑》中两个舞台人物在写意性与装饰性的结合上恰到好处，颇具回味。

长生殿（昆曲剧目）

青花与粉彩的中和

常先生除了漫画和戏曲之外，还有一大爱好，就是收藏青花瓷。青花瓷是中华陶瓷的珍品，清末文人龚轼有诗云：“白釉青花一火成，花从釉里吐分明。可参造化先天妙，无极由来太极生。”将青与白视为阴阳两仪的象征，上升到了哲学高度，这一点颇似唐代用水墨表现山水的初衷。中国画设色过多，便被评论家鉴赏家贬为俗艳。清花是另一种水墨，它体现了中国艺术的青翠素雅。

常铁钧先生把清花瓷器大胆地引入戏画，清花的清雅与戏曲服装的错彩镂金调和在一起，清花压住了粉气京剧头饰绘画，色彩达到了中和，戏画的审美品格得以提升。如《庆鼎珠》（也称《打鱼杀家》），青花的荷塘背景与前面着色的萧恩、萧桂英两人物中和适度，《凤穿花》、《酒不醉人人自醉》、《牡丹亭》、《坐宫》等作品也是精彩纷呈。

牡丹亭（昆曲传统剧目）

前些天，看到常先生的戏画新作又把汉画像石图案引入，增加了作品的时空感。年逾八旬的常老，老而弥坚，老而弥新……当然，所有艺术都是人化的艺术。常铁钧先生为人谦和，中正敦厚，从无张扬，因此他的戏画体现为中和之美，就再自然不过了。

（编者注：作者系中国戏曲学院中国喜剧美学研究所所长、动漫专业研究生导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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