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剧,与之紧密相连的一个词语是国粹,意指一个国家文化中的精华。

在中国,不知道京剧的人几乎没有,听过她的人,也有很多。然而时至今日,还爱着她的人,却日渐稀少。刚刚搜索了一下,百度的EXO贴吧,粉丝人数3,100,728人,而京剧贴吧,戏迷人数45,893人。一个是韩国的明星组合,一个是身负国粹标签的国剧,受众和追捧者怎会有如此悬殊的差异?!其实,很多人并不知道,京剧到底有什么好?京剧到底美在哪里?对于一个几乎一无所知的事物,自然谈不到喜欢不喜欢了。

我虽然喜欢京剧,比起许多资深戏迷票友的执着求真却差了许多,对京剧只能算是略有所知,只能努力用自己粗浅的认识,来讲述自己看到的京剧之美。

京剧之美,美在博大——

众所周知,二百多年前的四大徽班进京,开启了京剧的生长之路。“……徽(剧)、汉(剧)两调合流,互相融会吸收,再加上京音化,又从昆曲、弋腔、秦腔不断汲取营养,形成终于形成了一个新的剧种--京剧……”若要寻根溯源,详解京剧的起源发展,我没有那么详尽的了解,很难说清楚。只是,从京剧的形成却可以看出,她在成长初期,广泛吸收了诸多戏曲剧种甚至民间小调的声腔曲调、表演形式、剧目基础、舞台经验,加上几代人长时间的努力,完成了华丽的嬗变,形成了完整的艺术风格,达到了戏曲艺术对国人影响力的巅峰。

评剧的前身是莲花落,龙江剧的前身是二人转周信芳经典京剧唱段,越剧的前身是落地唱书。却没有哪一个剧种或者曲艺形式,敢称自己是京剧的前身。京剧,以人喻之,像好学的青年,孜孜不倦的学习、借鉴;以水喻之,像浩瀚的大海,虚怀若谷的吸收、融汇。许多艺术形式在她身上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,却又不得不以虔诚的姿态去仰视她完全超越自己的高大身影。

京剧之美,美在精深——

很多人都说,京剧里处处是规矩,一步不能错。只是,这规矩,并不是死死框住人的枷锁,而是严谨到细微处的精致。

以行头为例(行头指戏曲服装),京剧舞台上演员所穿的行头有着精细的区分和严格的规则,都是从人物的性格、身份、年龄、职业、剧情出发设定的。蟒袍、官衣、褶子、帔、靠等等各自有它的表现语言,每一种类又有更加细致的区分,比如官衣又有红、黑、蓝、紫的分类,分属于不同的人物。这些行头和妆容、头饰、脸谱一起,成为一个人物性格、善恶、身份的直接外在表述。当演员踩着鼓点出场时,打眼一看,便知其性情地位甚至所处的情境、背景和心情。比如官员戴的纱帽,包公戴相纱,王延龄戴相貂,一般官阶性格正直的官员戴方翅纱帽,奸诈、贪婪的官员戴桃形尖翅,昏庸糊涂或者滑稽喜感的官员戴圆翅。同一个人物,诸葛亮在《出师表》中戴相貂,彰显其丞相的身份,在《失空斩》中则戴道巾,表现其满腹韬略和仙风道骨。

京剧界有句话,叫“宁穿破、不穿错”,就是对行头规范性的简明表述。某年的春晚,青年演员王艳演唱《杨门女将》中穆桂英的唱段,按剧情要求,此时杨宗保新丧,演员是穿孝服出场的,在春节晚会的欢庆气氛中穿孝服显然不合适,这种情况下就该另选唱段,可是导演偏偏固执的安排演员穿了喜庆感十足的红色对襟褶子表演,闹出了大笑话。要知道,京剧演员全身的每一个细节,那可是一丝也错不得的。

不仅仅是行头,京剧的每一个点拿出来讲,都会是一篇一言难尽的大文章——旦角的妆容和头饰,青衣、花旦、马刀旦、武旦各有不同;花脸的脸谱千人不同面,通过揉,勾,抹,破的描绘,展现人物性格命运,完成了美与丑的矛盾统一。凡此种种,不过是京剧表演的外在辅助,京剧真正的精粹——唱念做打的“四功”、手眼身法步的“五法”、各行当的划分清晰明确、各流派特点鲜明,俱臻化境。程长庚、余三胜、谭鑫培、孙菊仙、王瑶卿、杨小楼、梅兰芳、余叔岩、周信芳、马连良……无数京剧人的不懈努力,让京剧艺术的表演无一处不精雕细琢,无一处不规范凝炼。所有这些,不仅在其他戏曲剧种,甚至在所有舞台艺术形式中,是绝无仅有的。

京剧之美,美在端方——

“君子端方,温良如玉。”京剧就如同这样一位君子。

电影《梅兰芳》里有一个情节,一小演员在杂乱的小剧场演《贵妃醉酒》,为了哗众取宠,做出许多轻佻的身段和表情。在下面看戏的邱如白站起来愤然指责:“知不知道这是梅兰芳的戏?她表现的高贵美丽的妃子,即使她失意了,也是高贵的,典雅的!她不是粉戏!”

不止梅兰芳,从京剧形成至今,任何一个正规戏班、院团,都不会演出有失京剧身份的剧目。京剧形成到鼎盛,就一直受到上层贵族甚至最高统治者的喜爱追捧,在优伶地位极其低下的时期,京剧演员的处境显然要好得多了。也许因此,京剧工作者更加看重自己的身份。不要以旧社会演员的性格、言行瑕疵来诋毁他们,是,他们有人抽大烟,有人摆角儿架子,有人吃戏醋,有人生活奢华。他们始终摆脱不了低下的社会地位,被喝彩和名利包围的时候,他们会骄傲,会自负,会斗气,他们的群体并没有什么政治敏感度,但是,他们有最淳朴的是非观念,与当时的其他艺人相比,他们少了些讨好卖乖的低声下气,多了几分矜持庄重的自尊心;他们少了些唯利是图的小念头,多了几分忠奸是非的责任感。刘赶三在台上指斥权贵的勇气,田际云为康梁和光绪皇帝传递消息的胆魄,国难当头时梅兰芳、程砚秋、周信芳的气节,和京剧的舞台展现相得益彰,人因戏而负盛名,戏因人而更生异彩。

《霸王别姬》《白蛇传》《定军山》《贵妃醉酒》《群借华》《金玉奴》《四郎探母》《红鬃烈马》《锁麟囊》《玉堂春》《将相和》《铡美案》……京剧经典剧目不胜枚举。京剧的舞台,属于楚霸王的英雄气概,属于白娘子的爱情渴望,属于诸葛亮的运筹帷幄,属于金玉奴的善良纯真,属于薛湘灵的古道热肠,属于杨家将的拳拳赤心,属于玉堂春的坚贞不渝,属于廉颇的坦荡胸襟……毫不客气的说,地方戏如友,越剧、黄梅戏、评剧等等,如同邻家女孩儿,观之可近、可喜、可爱,而诸如二人转之类的小调如婢,虽然植根民众,通俗易懂,却时刻在偷眼去看观众的眼色,不免哗众取宠,很难脱离粗俗甚至下流的趣味。与它们相比,京剧端方如君子,正气如师长,耿直如诤友,可敬可赏又蔼然可亲,展现的是正义、节烈、忠诚、善良、真情,传递的是当世道德准则下的正能量。

京剧之美,美在典雅——

公认京剧是高雅艺术,我却不喜欢这个“高”字,一个高雅,便与人拉开了距离,京剧从来没有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。即使她曾经是满清宫廷和所谓上流社会的最爱,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普通民众的视线,她从来都不是孤独的阳春白雪,那如山的叫好声,民间要比贵族喊的响亮多了。

京剧确然是雅的,她配得上所有雅的词语,优雅,典雅,儒雅,文雅……她雅在承露、垂丝、蝶损、拂云的指法间,雅在西皮流水的旋律间,雅在程式动作的简约、虚拟间,雅在青衣的莺啼燕啭,雅在老生的沧桑凝重,雅在架子铜锤的虎啸龙吟,雅在花旦的妩媚娇痴……

京剧之雅,更在唱词的文辞气韵间——

通俗时娓娓道来,如黄忠在《定军山》中的讲述:

在黄罗宝帐领将令,急坏了老将黄汉升。

某昔年大战长沙郡,偶遇着亭侯二将军。

某中了他的拖刀计,俺的百步穿杨箭射他盔缨。

弃暗投明来归顺,食王爵禄当报王的恩。

优美时又如诗如词,如《春闺梦》中张氏的低吟:

终朝如醉还如病,苦依熏笼坐到明。

去时陌上花如锦,今日楼头柳又青!

可怜奴在深闺等,海棠开日想到如今。

门环偶响疑投信,市语微哗虑变生。

因何一去无音信?不管家中肠断人!

深刻时发人深省周信芳经典京剧唱段,如《大唐贵妃》中唐明皇的感叹:

我也曾引领了开元之治,

我也曾领戏班人尊鼓王。

为什么朝廷梨园顾此失彼?

为什么江山美人必有一伤?

京剧之美,难以言传。她博大精深,典雅端正,却并不是冷漠孤傲、曲高和寡。有一定的文化底蕴者,可以感其神;具备一定的欣赏水平者,可以品其韵;而我们普通观众,尽可以单纯的看其色,听其声。总之,她的美,不会因观众的年龄、文化、身份、性格不同而有所保留,即使你不懂戏,她也会温暖的包容你,她就那么宠辱不惊、从容恬淡的向所有人群展示着她深邃精致的美。如果你说不爱她,那么,只有一个原因——你从来没有真正走近她。就像时下当红女老生王佩瑜说的:世上有两种人,一种人喜欢京剧,另一种人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。

2010年11月16日,京剧被联合国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这于京剧,是喜是忧?被世界认可、重视,是喜,可是,被称为遗产,又似乎说明现状堪忧。京剧曾经有过人人追捧的鼎盛,曾经有过光芒四射的辉煌,如今的寂寞,不得不让人惋叹。如今周信芳经典京剧唱段,去追究哪一个群体、哪一个时代对京剧的伤害造成了今天的境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,怎样去传承、展现她的美,怎样让她的美为人所知,才是现在的该努力去做的事。

希望有更多的人与京剧一起,守在繁华落尽的此时,等待重放异彩的明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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