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仲贤和他的《牌刀记》——黄梅戏《小辞店》的发生与发展之一
黄梅戏《小辞店》的发生与发展
序言
“没看过《小辞店》,你就没资格说你懂黄梅戏,更别说你懂严凤英。”初次听到这句话时,我只看过《天仙配》、《乌金记》等10多部黄梅大戏和《打猪草》、《闹花灯》等约10多个小戏。我对黄梅戏,只是喜欢,因为从小就喜欢。但一个“懂”字,纠缠了我好久,至今也不敢确认我是真懂还是假懂,抑或是不懂装懂,不过,喜欢,肯定是真的。
图为二度梅花奖得主、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
半年前,即2018年的清明前后,我忽然想起了严凤英,于是写了一篇《想起了严凤英》,把我对黄梅戏的初浅理解和深刻的喜欢,无所顾忌地表达了一番。今天我又看了一遍由王冠亚改编、韩再芬于1988年主演的《小辞店》,又想做一点个人表达。
看过之后,我随即题了一首诗,诗曰:
不为钱财只为卿,桑河店姐太痴情。
戏中戏外凄凉事,一出黄梅两凤英。
这首题黄梅戏《小辞店》的小诗中的“两凤英”,是指剧中人物柳凤英和黄梅戏演员严凤英。《小辞店》成功地塑造了柳凤英,也成就了严凤英,严凤英在主演《小辞店》里的柳凤英之前,名字还叫“筱鸿绿”,这是对严凤英的乳名“小鸿六”这个名字的同音雅化,在安庆方言中,“六”与“绿”同音。可以说,没有《小辞店》就没有“严凤英”这个人名。之后,严凤英的命运就像受到了柳凤英命运的暗示一样,两个凤英的故事都很凄凉,两个人命运的结局都令人唏嘘。
我一直觉得,一个人取名字是要小心的。一个人有一个怎样的名字,这个名字里所能包含的意义,就是对这个人命运的暗示,且几乎是一种终身的心理暗示。弗洛伊德认为,心理暗示是人的潜意识的无端纠缠。比如“韩再芬”,“再芬”这个名字,也许就暗示着这个人将担负起让黄梅戏再次芬芳的使命;比如“黄新德”,也许就暗示着他是黄梅戏新得的传承人;再比如“梅院军”,此名可能意味着此人将在黄梅戏艺术世界中担当大任;再比如“何云”,她也许会问:“你在瞎说些什么呀?!”
图为黄梅戏一级演员、2015年梅花奖得主何云
哈哈!一笑,这里面当然是没有逻辑的,也是没有理由的,更多的是中国式的形象思维在作怪,所以弗洛伊德才称之为“无端纠缠”嘛!
闲话少说。
《小辞店》这个剧目在黄梅戏近200年的历史上,有着特殊的地位。它代表着黄梅戏的第一个高峰,甚至比上世纪50年代矗立在黄梅戏第二个高峰上的《天仙配》、《女附马》等更具有经典意义。探索黄梅戏《小辞店》的发生与发展,对于我来说,是“懂”黄梅戏的一条重要途径。
下面是第一篇:
蔡仲贤和他的《牌刀记》
——黄梅戏《小辞店》的发生与发展之一
追寻黄梅戏《小辞店》的发生与发展,于我而言,一个最佳的切入点就是蔡仲贤和他的《牌刀记》。沿着《牌刀记》上溯,可能找到这部戏曲及其故事与人物的起源,从《牌刀记》开始往后寻,则可以触摸到黄梅戏发展的基本脉络。
了解一点京剧历史的人都知道,程长庚为京剧艺术的形成作出了重要贡献,被誉为“徽班领袖”、“京剧鼻祖”、“京剧之父”等,而蔡仲贤在黄梅戏发展史上的地位,基本相当于程长庚在京剧发展史上的地位。这当然只是我个人的观点,还需要戏曲史家的求证。
陆洪非在他的《黄梅戏源流》一书中说,蔡仲贤是当时有史料证实的最早的黄梅戏艺人。他当时没有充分的史实证明蔡仲贤是黄梅戏的鼻祖,所以不能把话说得太满。但是我猜想,黄梅戏从黄梅调发展成为一个成熟的戏曲剧种,蔡仲贤发挥了奠基人的作用。他最擅长的《牌刀记》、《乌金记》、《山伯访友》等三部戏曲,则可能是黄梅戏作为一个剧种的奠基之作和成熟的重要标志。
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。但我们可以从蔡仲贤和他的徒弟们那里寻找证据。
蔡仲贤有很多徒弟及与他搭班子唱戏的同道。比如黄梅戏历史上第一个女演员胡普伢,就是他的徒弟,而丁永泉曾是胡普伢的徒弟,严凤英则曾师从丁永泉。
再比如,蔡仲贤的后辈杨润保等,曾组织了规模空前的黄梅戏班——长春班,班上演员有杨润葆、檀盛云、龙腊九、柯竹贤、蔡南楼、蔡德行、吴余斌、檀未成、檀国章、徐根堂等。胡玉庭拜杨润保为师父,尊蔡仲贤为师祖。《天仙配》就是根据胡玉庭的口述而改编的。
从近年发现的史料看,蔡仲贤于同治四年(1865)十一月十三日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望江县香茗山南麓蔡家大屋。
香茗山下蔡仲贤的家乡
他的父亲蔡品端是一个徽班艺人,但那个时代,戏子与乞丐的社会地位差不多,就是以正眼相看,唱戏的也只是手艺人中的一种,且是靠嘴吃饭的,算不得正经手艺。所以蔡仲贤的父亲并不指望他子承父业也去唱戏,刚满十岁就让他去学砻匠(砻是一种去稻壳的工具)。
但蔡仲贤是一个极具艺术天分的人,小时候,因受父辈的熏陶,特别喜爱歌唱。戏也好,民歌、小调也好,都爱唱。而且记性好,一唱就会。有一次,父亲所在的戏班,在一个叫分亩岭的地方唱《许士林祭塔》,扮演许士林的演员突然患病,在戏班里跟班打小锣的年轻砻匠蔡仲贤自告奋勇,登台顶角,结果出色地完成了演出,从此一鸣惊人。蔡仲贤的这种素质和机遇,是早期戏曲艺人成熟、成功、成名的通常套路,几乎不存在虚构。
这个《许士林祭塔》是大戏《白蛇传》中的一折,许士林是许仙和白娘子的儿子,这部戏并不是黄梅戏,而是一部徽剧大戏,也就是当时的京剧了。其时京剧已经成熟,而黄梅戏尚未成为一个成熟的剧种。这也给通过《许士林祭塔》成名的蔡仲贤,后来成为黄梅戏的鼻祖提供了条件。
《许士林祭塔》剧照
光绪四年(1878),香茗山蔡氏的族长严整族规,族里根据戏班里当时出现的同姓结婚的“大逆不道”,对这些“有辱户族尊严”的“九流戏花子”进行了“下户”,蔡氏大批梨园弟子于除夕之夜被驱逐出走,奔赴陕西商南县落户。幸好蔡仲贤因为年幼且父亲重病在床,才留在了望江。
唱戏的都被赶走了,蔡仲贤只好继续以做砻匠谋生。望江县地处安徽、湖北、江西三省交界的皖西南地区,与湖北黄梅县相隔只有七、八十华里,老百姓的日常生活,风俗习惯,以及口语、方言都非常接近,属于同一个方言文化圈。因此,他也经常到湖北黄梅、蕲春、广济一带打砻子。
作为一个天才的艺人,免不了显露出他的艺术才华。蔡仲贤白天打砻子,晚上唱徽调,当地的民间艺人知道蔡仲贤能唱,便邀他入伙。因为当地唱的是采茶调,而蔡仲贤唱的是徽调,这便在蔡仲贤身上构成了采茶调与徽调的直接交流与融汇。
湖北、江西一带的采茶调多以表现劳动人民的生活现实为题材,好唱动听,抒情感人,所以深受老百姓所喜闻乐见,蔡仲贤具有徽剧的相对成熟的诸如唱腔、程式、结构等表现手法,增加了采茶调的表现力。这些因素的结合,使一个新的剧种——黄梅戏——呼之欲出。
光绪七年(1881),蔡仲贤在家乡正式成立采茶调流动班社。由于这种采茶调所唱的多有淫词俚曲,虽然好听但并不光彩,老百姓一方面喜欢听,另一方面又看不起;且采茶调来自西南边的外省,并非望江本地的调子,而湖北黄梅在西南外省诸县中离望江最近,且流经望江入长江的华阳河也发源于黄梅县,沿河而来的船民、生意人,逃荒要饭打莲厢卖唱的难民,为望江人所熟悉,知道黄梅这个县名的老百姓就比较多。所以,蔡仲贤们唱的这种结合了徽调的采茶调,就被民间称之为黄梅调。
光绪年间(1875—1908),蔡仲贤的戏班,经常活动在黄梅、宿松、太湖、望江和怀宁、潜山一带,这个班子的戏越唱越精,人越唱越红,阵容越来越强,艺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吸收其它剧种的精华,影响也越来越大,逐步形成了对其它剧种的剧目进行移植的能力。黄梅戏传统的经典剧目《乌金记》、《牌刀记》、《山伯访友》成了蔡仲贤戏班的代表剧目,唱遍了以望江为中心的方圆十几个县,黄梅调由此成为一个新的剧种——黄梅戏。
《牌刀记》就是《菜刀记》,在望江方言中,菜刀不叫菜刀,而叫做牌刀。当蔡仲贤和他的徒弟们把《牌刀记》唱到外县时,才受到外地方言的影响而改为《菜刀记》。
从《牌刀记》到《菜刀记》这个剧名的变化,就可以看出《小辞店》这部戏,当成戏于望江的蔡仲贤,是蔡仲贤的戏班为了走出望江,去外省外县打出市场,才迎合对“牌刀”这一切菜工具的普遍化称谓而改名为《菜刀记》的。
《牌刀记》本是一个很有冲突与悬念的戏,但中国戏曲,历来就重曲调而轻剧情,因为观众看戏,看第一遍也许会被剧情所吸引,熟悉了剧情就不会因为剧情而看戏,而是注重欣赏曲调、演员等等因素了。
《牌刀记》中有一折叫《辞店》,单独当做折子戏演出时,也要演4个小时。蔡仲贤在《辞店》中扮演店姐刘凤英。
由于采茶戏中有一种即事而歌的传统,蔡仲贤深得个中三昧,他具有一种根据情况即时即事来增减和修改戏词的能力,根据他对农村家庭生活的了解和对农村妇女心理的把握,加入了许多为妇女代言的戏词,现在还能看得出来,比如:
奴店中来往的客人山人海,
哪一个不想我,他除非是个痴呆。
…………
解不开其中意打坐哥哥一块,
蔡郎冤家心腹上的哥,哥哥奴的客,
有什么心腹上的话对妹妹说来。
…………
大街上一班人把头伸,
一个个望到我俩笑盈盈。
你们嘴里不讲我心里也明,
只不过笑我青天白日送我的野男人。
…………
送哥哥送到大街东,
又得见一垧韭菜一垧葱。
哥好比韭菜割之刀刀发,
妹妹好比快刀切葱两头空。
曾记得蔡郎哥三年前背着包裹店门走,
店大姐在小店卖风流。
我看蔡郎相貌不丑,
我在小店将你招手,
你在店门外也对我点点头。
到晚上与我小丈夫你们同桌子饮酒,
卖饭女我在一旁给你们点灯添油。
…………
我们配婚姻三年不到只有两年半,
这些日子我为你娘家一趟没走,
我为你走在人前退在人后,
我为你,被公婆常骂常咒,
我为你,左右隔壁吵嘴都不敢伸头,
我为你,下河湾大路不敢走,
我为你,被我家小丈夫小短命死的,
打得我多少闷心的锤头(拳头)。
…………
蔡郎哥哥啊,想不到你说走就要走!
你一走,怎么就忍心把我卖饭女丢?
哥好比,顺风船搭蓬就走,
妹好似 小的客家(客人)被丢在码头。
哥好比,扳了箭张弓就走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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